迪庆藏族自治州的足球少年在场内外都融入了民族特色 我叫拉巴卓玛 来自香格里拉

作者:特约记者左瑞玉溪报道 日期:2022.08.01
透过这位校园足球的“传奇人物”以及迪庆藏族自治州U17女足的战斗史,走近海拔超过3400米的香格里拉,感受云南藏区火热的足球情怀。
迪庆藏族自治州的足球少年在场内外都融入了民族特色 我叫拉巴卓玛 来自香格里拉

7月27日,星期三,云南省第十六届运动会青少年组足球赛事在玉溪开赛,女足甲组的卫冕冠军、迪庆U17代表队首轮3比1击败普洱。这支藏区球队有好几个“卓玛”(藏语意为“仙女”),10号拉巴卓玛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。“你叫我卓玛也行,也可以叫我拉巴。”她说,后一种称呼相对不易混淆,更便于别人记住她。

严格意义上说,拉巴卓玛是迪庆队员中唯一的卫冕者,四年前在临沧省运夺冠时,小学刚毕业的她是全队最年幼的球员。而在本届省运青少年组23个大项5435名运动员中,她极有可能是唯一参加了两届省运同一组别赛事的人。

这个星期三,本队三个进球都与她有关——先是两次助攻队友斯那取初,最后自己又打进一个单刀球。“我是星期三出生的,藏语‘拉巴’的意思之一就是‘星期三’。”她说,“父母给我起了一个特别的名字。香格里拉叫卓玛的女孩很多,拉巴就不怎么常见。”

四年前,13岁的她曾在省运决赛圈两次替补登场,如今,这位17岁的藏族姑娘作为全队的进攻核心和第二队长,承担着捍卫球队荣誉的重任。

雪域高原的足球梦

12年前的那个夏天,为重组省级男队,云南省足协首次面向全省16州市选拔全运会适龄球员。那一天,63岁的拉茸初称带着5名藏族男孩抵达选拔现场,其中一个是他的外孙。他们从香格里拉出发时怀着满腔热血,乘坐客车经丽江、大理两次转车,远征六百多公里来到昆明。

5名小学生平时踢球也没有教练,拉茸初称只好临时上阵,“我年轻时爱打篮球,至少知道怎么做准备活动。”颠球测试环节,5个孩子都只能用单脚,都没有超过十次……选拔结果很快见了分晓,有个孩子难过得流下了眼泪。

“我们为什么来昆明?因为云南足球需要人才,中国足球需要人才,你不参与我不参与,哪个来参与?香格里拉必须有人走出来。”老人用豪情勉励孙辈,他还说尽管当地足球教练奇缺,但“不爱打球的人在迪庆一个也没有”。

从培养教练到引进教练,从重在参与到奋勇争先,迪庆足球继续奋斗了8年,终于在2018年临沧省运会女足赛事一举夺标。这是他们第一次选派女足代表队参赛,也是迪庆建州以来的第一个省运会大球项目冠军。这个大冷门撼动了云南足球的势力格局,也极大地振奋了云南藏区的足球热情。

那个夏天,拉巴卓玛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拥有一枚省运会金牌。被召入训练队伍时,她甚至不知道要打的是什么比赛。此前,她刚经历了足球生涯的第一次重挫,她所在的香格里拉红旗小学在州级校园联赛屈居第二,没能打进省级联赛,好胜的她一度想放弃足球。

上届省运会期间,因对手多数都比自己大四岁,拉巴卓玛身体对抗明显吃亏,小组赛的出场机会就不多,半决赛和决赛只能当观众呐喊加油。但不可否认的是,她参与和见证了迪庆足球的一次历史性突破。

与多数对手相比,迪庆女足的脚下技术并不占优,而是凭借马背民族的剽悍、一拼到底的勇敢从小组突围。半决赛对阵足球之乡丽江,所有人认定迪庆女足的省运之旅就此结束。不料比赛日突降大雨,雨水和泥泞给主导传控的一方制造了麻烦,却给拼劲更足的一方带来了胜机。最终,迪庆3比0战胜对手,制造了开赛以来的最大冷门。

决赛叫板女足之乡楚雄,虽然过往战绩、整体实力、个人技术都弱于对手,但藏族女孩们倾尽全部体能和拼劲,全场穷追不舍、严防死守。最终,她们守到了点球决战,并笑到了最后一刻。她们为迪庆足球创造了空前奇迹,也再次证明了“足球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”的无限魅力。

凯旋后的拉巴,还拿到了州政府发的11000元奖金。“可能主力的奖金更多,但对我一个小学生来说,那已经是很大的一笔钱了。”她说,更重要是那块金牌的意义。虽然由于年龄差距比较大,她和四年前的队友有联系的不多,但她知道姐姐们有的在大学里继续踢球,有的专科毕业准备考足球教练证。她很爱那支迪庆女足,这也是她这次归队义无反顾的原因。

四年前,迪庆只有U17女队在省运会足球项目中孤军奋战。这一次,他们派出女子11人制甲组、男/女5人制共三路人马开赴玉溪。志在壮大迪庆足球的藏族青年杰唐诺布,自费前往西班牙足坛豪门长期学习考察归来后,创建了诺迪之路足球俱乐部。他这次追随家乡的卫冕冠军,组建了两支5人制球队出征省运,还亲自担任男队主教练。

场内外的民族特色

迪庆州位于滇西北的三江并流核心区,平均海拨3300米。这个云南唯一的藏族自治州,下辖一市两县,总人口不足40万,是全省人口最少的州市,但以藏族为主的群众对足球的激情经久不息,纳西族、傈僳族、汉族等其他民族的青少年也乐在其中。

现在的迪庆女足,不仅在团队精神里融入了鲜明的民族个性,场外的表现也不乏民族特色。虽然比赛服除了颜色,各队款式都差不多,但迪庆女足会在开场时用汉语、藏语高喊“胜利”,终场时则在草地上围成一圈,就像举行一个小型篝火晚会,只穿袜子或者干脆光着脚板,一边拍拍掌,一边蹬蹬腿,用藏族舞蹈的基本动作放松身体。

在拉巴的记忆里,这种特有的放松方式来源于上届省运会。当时球队带了一部大音响,每天晚饭后或者休息日,她们都会聚在运动员宿舍楼下跳藏族舞。因为长年与藏族同胞一起生活,经常和藏族队友一起训练,其他民族的队友也都对藏语能听会讲,和藏族队友一样能歌善舞。

除了拉巴,这支女足球队经过上届省运的只有一群带队的男性:主教练董志元,助理教练杨林雨、和树华、白海涛,以及领队马建华。

拉巴目前在昆明的一所高中上学,原因是父母觉得省城的教学质量更好,加上女儿学习成绩一直不错,也没必要去走体育特长生的路子。这种情况并非个例,“全队19名队员来自全省各地的9所学校,不放暑假没法组队,来玉溪前我们只集训了一个星期,没打过一场比赛,这肯定会进一步削弱球队的实力。”董志元说。

上届省运迪庆足球传奇的诞生,从小学阶段布点选材是原因之一,但由于当地优质的高中较少,全州没有一所大专院校,到了十六七岁的年龄段,足球人才的外流难以避免。让人庆幸的是,哪怕集训周期如此短暂,竞争对手更趋强大,在外地读书的女孩们也非常乐意为家乡效力。董志元认为还有一个原因,那就是“藏族对足球的热爱已经刻进骨子里”。

领队马建华其实也是藏族,只是对外习惯使用汉名。1990年代从师范院校足球专业毕业返乡后,他干了30年的中学体育老师,也为迪庆足球培育了很多裁判和球员。“我们的祖先就生活在高海拔、寒冷艰苦、适者生存的环境里,这样的环境造就了藏族过硬的体质、不屈的个性。”他说,“我认为藏族之所以天生热爱对抗性体育运动,是因为我们传承着这样的热血和个性,而最便于普及的对抗性运动,就是足球和篮球。”

董志元把本队的特点概括为:“团结、能跑、敢拼。”白白净净、斯斯文文的眼镜妹拉巴,也觉得迪庆女足的优势在于身体对抗和团队激励。“我们可能在身体素质、跑动能力上占一点点优势,但技术上会比外地球队弱一些,所以我们扬长避短。”谈到球队勇于拼搏的传统时,她说不知道为什么,总之“一到场上我们就会特别亢奋、比较激动”。

不论胜负保持风度

首轮过后,谈起本届赛会的目标,拉巴淡定地说:“个人的话,其实做好自己就够了。成绩的话,当然每个球队都向往着冠军,所以我们能卫冕当然是最好的。”那么,如果遇上很大的困难或者失误怎么办,“打出球队自己的风范就行。”

与此同时,整个教练组对卫冕却不抱乐观态度。根据赛前掌握的信息,遇上实力强大的昆明队,率先取得进球可能有一线胜机,否则只是输多输少的问题。而要想争夺一枚奖牌,都必须竭尽全力打出自身特点,才有希望扼制竞争对手。

果不其然,接下来的第二轮赛事,迪庆女足0比8负于昆明。失球多得让负方都有队员互相打听:“我们到底是输了几个,七个还是八个?”而另一方两轮下来,已经打入16个进球。在单循环赛制的女足甲组,这样的比分相当于提前宣布卫冕者退出争冠行列。

不过,教练组对积分形势进行分析后,既定目标不变、夺牌信心不减。场上队员看上去并不像刚遭遇过一场洗劫,好像也用不着教练、替补的安慰。她们没有任何颓丧的表情,甚至在赛后就地放松环节,女孩们按惯例翩翩起舞,依然面带笑容。

另外,无论胜普洱场面明显占优,还是负昆明全场极其被动,迪庆女足全力以赴、拼抢凶狠的同时,始终保持着一种有礼有节、友善友爱的风度。在她们身上,看不到部分同龄球员斗狠使坏、恶意报复的现象。或许,藏族球员在风行当代的世界第一运动当中,仍能保持着一股源自马背上的古老民族的骑士精神。

有媒体针对藏族群众喜爱的赛马活动写道:“除了射箭、打枪展示了草原儿女英勇剽悍的气质之外,又在拾哈达、捡花篮、倒美酒等项目中,体现了生活在雪域佛国的子孙们热情、善良的文化基因。”而在5人制男足赛场,鼓舞着另一支迪庆队作战的杰唐把“迪庆精神”诠释为:凶悍而不失道德。

总的来说,两轮比赛过后,迪庆女足在临场应变、赛风赛纪、心态调整方面都让人印象深刻。拉巴对此未置可否,但她补充说,尽管自己多打过一次省运,但队友们在心理素质方面“和我好像也没多大差别”。

在董志元看来,球队四年前招入拉巴并不是为了凑人数,而是看中了这个“有技术特点”的球员,只可惜眼下这支队伍里,这样的球员只有10号拉巴和9号斯那。对此,前者的自我评价是:拿球比较稳,射门力度不够。“我和9号在进攻上刚好形成互补,她射门特别稳,而且很有力,我射门的话大部分是巧射。”

承载着全州的希望

拉巴的父亲是医生,她想学医,明显是受家庭影响,爱上足球则纯属偶然。在红旗小学上五年级时,字校组织了班级足球联赛,体育老师通过比赛发现了她,就把她招进了校队。那一年正逢法国举办欧洲杯,葡萄牙英雄C·罗的进攻才能、“热血和激情”打动了她。

经过近两年的训练,在小升初的那个暑假,她意外地入选了省运代表队。马建华回忆说,上届省运青少组女足只设了甲组U17,而且年龄限大不限小,他们带上拉巴,既有通过大赛增加实战经验的短期打算,也有为下届赛事做准备的长远计议。

本届省运11人制足球,男女各设U17、U15两个组别,其中前一组别的参赛选手必须小于17岁,且大于15岁。“所以拉巴卓玛踢两届U17也成了空前绝后的现象。”马建华补充说,青少年球员能跟大自己4岁的对手较量,这样的人本来也很难找。

到香格里拉市第一中学上初中后,拉巴继续参加足球训练和校园联赛。目前所在的高中虽然有踢球的机会,但训练和比赛不系统。不过,她已经和父母商量好,玉溪此行过后就把重心放在学业上,“等到进入大学以后,足球和学习都可以兼顾。”遇上周末或假期,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,她还会熬夜看看欧洲顶级赛事。

尽管没有做职业球员或体育特长生的打算,但一路走来,拉巴觉得足球给自己带来的,不止是省运会的金牌、二级运动员证书、两度参赛省运的自豪。“其实我生活上的自信大部分来源于足球。”而足球上的自信又来自脚下技术,所以她总是很乐意参加训练和比赛。

“有了自信以后,你就会觉得更有底气去竞争。”她说,就算学业上比别人落后一些,还可以在足球上重拾自信。另外,踢足球让她交到了很多朋友,而且队友之间相比同学是一种更特别的关系,也让她认识到了团队的重要性。

在姐姐们场内场外的关照下,拉巴四年前踢得很放松,而且更多地是在替补席上喊加油,“我很感谢那些姐姐,也很幸运能有机会再踢一次省运会。”但在玉溪,月份更大的她几乎是全队的大姐,这个新角色一时还有些难以适应,“这次相反,我需要照顾队友了,而且我每次都要上场,压力也会比以前大那么一点点。”

从拉巴对未来的人生规划,结合云南省运会的竞赛项目设置情况来看,聂耳故乡未必是其省运会之旅的最后一站,大学组、职工组、大众组的比赛中,都有迪庆人最爱的足球和篮球项目。就眼下来说,她的直塞、分球、射门,承载着全队的希望;全队的拼劲、体能、风度,承载着全州的希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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